请听我把话说完

颜宇东

 

    二十年前，我在一所中学教语文课。一次课间，赵晓云找到我说，您讲课可以语速更快点，同学们都等不及了。赵晓云在我班上念书，文字好。一位老人临终，眼角垂泪。她把这场告别，写了两页纸，笔底蘸满老人对尘世的留恋。

    我初为人师的那半年中，的确课堂慢条斯理，生怕在匆匆中破坏了语言的魅力，更多因为自身功力尚浅。赵晓云代表的是“同学们”，我坦然接受意见。这群孩子真是可爱，半年里的每堂课都在等我一字一句说完，真难为他们了。当时，我抬眼看过去，这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多少人在我绿皮火车一样的“突突”中听我把话说完了。

    其实，语速如我一样慢的，在少数。语速快、表述精确者，大有人在。这样的聊天对象，值得静下心来听他们把话说完。只是，好些时候，人们在交流中不怎么听人家把话说完，就急于拦腰插话。

    有一件小趣事：几个孩子在公交车上聊“金三角”。一年轻人凑过去，打断他们：“你们不知道金三角在哪吗?叫嚷什么!金三角小区，过几站就到了。”小孩子才不顾年轻人的面子：  “这位叔叔，金三角是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车厢内哗然。

    有话要说，还是先找准话题。你所处的生活环境，不都是抢答的现场，容易自取其辱。

    生活当中，话题很清晰的场合还是特别多的。饭桌上，会议室里，小区的花坛边，熟悉的人相邀在一起，聊某件事，某个人，某个话题。大家都是知情人，各有一席话，不吐不快。不讲道理的那种插话，也就常有。话被掐断的人正说到动情处，或者正是抖包袱的时候，哪有高兴的，正色道：“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呀!”即使善于控制情绪的人，也会默默不语，皱着眉头，懒得听你的谈论了。

    试想，你方说罢我再来登场，那是何等的其乐融融。更何况，一场完美的交流，一定是层层递进的，或者是峰回路转的，且通向一个共识的。叽叽喳喳的谈论，真的听了也是如鲠在喉的。

    蛮不讲理的插话，更多地发生在亲近的人之间。为什么?一是亲人相互之间太熟悉，往往能“心领神会”说话人的下一句要表达什么。二是亲人之间更随意，或者说反正你能理解我、原谅我，不会怪罪我。

    但是，亲人关心最多，伤害也最多。真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与亲人之间，相处最久，说话最多。如果每一次交流，都不是“请听我把话说完”这种的良性聊天，那么就会在不经意间一次次损了亲人的表达欲望，欠了亲人一次次的原谅。

不论在哪个场合，不论在怎样的人群中，听人家把话说完，这都是一种修行。一次完美的交流，就是一口泉水清冽的井。泉水一股一股渗进来，井口都香了。

 

摘自《十几岁》中学生阅读与写作2019年总第6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