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亘：爸爸的“无情”让我终身受益

李亘：爸爸的“无情”让我终身受益

泓晓

 

李雪健是国宝级表演艺术家，生活中是一位严厉得近乎无情的父亲。儿子想去看他拍戏，他无情地予以拒绝;儿子用电影处女作给他当生日礼物，他却毫不留情地表示：不接受！——

 

爸爸只是个普通演员，没有权力带你到片场，那样会影响我拍戏的状态和整个剧组的进度。咱们做什么事都不能让别人讨厌。

2000年，演员李雪健被查出患了鼻咽癌，他不想耽误剧组拍戏进度，每天上午去医院治疗，下午准时出现在片场。他不想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儿子，但他手术后发音困难，神情憔悴，儿子李亘马上意识到他患了病，而且病情严重。看到爸爸带病坚持拍戏，李亘既心疼又感动。他从爸爸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有艺术追求的人，不能贪图名利丢掉自己的原则。

一天，李雪健从家里出来，坐上妻子的车到医院放疗。他坐到车后排座，手伸进口袋里，突然触碰到一张纸，诧异地摸了出来。那是一张作文纸，折叠得方方正正，打开一看，上面是儿子的字迹：“老爸，这个家以前都是您来护着我和妈妈，现在该我和妈妈照顾您了。我和妈妈会一直陪着您，您会好起来的，因为乌云遮不住太阳……”儿子的字条让李雪健十分动容，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

1987年，李雪健的儿子李亘来到人世。为了照顾家庭，同为演员的妻子于海丹退出影视圈，全身心地照料丈夫和儿子的生活。有了稳定的大后方，也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感，李雪健全力投入钟爱的演艺事业。后来，他凭借实力获得了金鹰奖、飞天奖、金鸡奖、百花奖等多个影视大奖。

虽然名满天下，但李雪健对名利看得很淡，秉持只接好戏，不为片酬折腰的原则，因此，他的生活并不富裕。儿子出生后，家里只能靠他拍戏的收入维持生活。平时，他生活十分节俭，儿子的玩具、穿的用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

甘于清贫，忠于艺术，坚持原则，正是李雪健对儿子爱的表达，他想通过自己的身教去影响儿子做一个正直、不为名利所驱使的人。身为演员，他只拍好戏，挣分内的钱，这样心里才踏实。

成名后，很多媒体都来联系采访李雪健，结果被他一一婉拒了。在他看来，演戏是一份神圣的职业，靠炒作热捧自己的演员是不会长久的，也会让观众不再尊重这个职业。

平时，李雪健对儿子的教育很严格。1996年，李雪健在央视版电视剧《水浒传》中饰演宋江一角。那时，9岁的李亘已经通过连环画等喜欢上了《水浒传》里的人物，爸爸在影视基地拍戏，他很好奇，央求妈妈带他去探班。于海丹联系丈夫，说儿子想去看他拍戏，但李雪健在电话里对儿子说：“爸爸只是个普通演员，没有权力带你到片场，那样会影响我拍戏的状态和整个剧组的进度。你还是个孩子，咱们做什么事都不能让别人讨厌。”

生活中，李雪健是位严厉得近乎“无情”的父亲，如果儿子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就会受到他的严厉批评。

 

“拍电影是个苦差事，没有别人眼里那么风光，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想好了，那就去做，我不能帮你什么，全靠你自己！”

李亘从小就被贴上了“星二代”的标签。在外人看来，有这么好的资源，他将来肯定会走上演艺之路。参加高考时，李亘却报考了跟电影没关系的大学，最终被北京语言大学日语专业录取。

2009年，李亘获得赴日本做交换生的机会，不用掏学费，但生活费需要自己解决。因为爸爸拍戏并没挣多少钱，就连治病都是花以前的积蓄。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他决定打工养活自己。每天上完课，他就四处寻找打工的机会，最后在一家料理店找到了工作。

在妻子悉心照料下，李雪健的身体渐渐好转，只是发声仍很困难。妻子每次和儿子通话，都问儿子缺不缺钱。李雪健却主张让儿子多一些磨炼，平时不必寄钱。妻子心疼儿子，有一次偷偷给儿子汇了笔钱，没想到儿子却以家里更需要钱为由给退了回来。李雪健知道后，感到很欣慰，妻子却责怪他太无情。李雪健红着眼圈说：“靠墙会倒，靠娘会老。逼亘亘学会自立，这才是真的爱儿子啊！”

大四下半学期，李亘突然向爸爸提出想去剧组体验一下片场生活。李雪健对儿子的想法很支持，但让他自己联系剧组，而且不能说他是李雪健的儿子。就这样，李亘自己联系了一个剧组，边打工边体验片场生活。

因为爸爸从未带自己去过片场，李亘对拍摄过程比较好奇，在剧组虽然干的是杂活，每天很累，但很开心。于是，他萌生了将来当导演的想法。

从剧组回到家，李亘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爸爸听。李雪健沉吟了一会儿，给他打预防针：“拍电影是个苦差事，没有别人眼里那么风光，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想好了，那就去做，我不能帮你什么，全靠你自己！”

经过一番努力，李亘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他如饥似渴地恶补电影知识，还把爸爸出演的作品一部不落地看完。

2011年，李雪健主演的电影《杨善洲》成功上映，但影院上座率并不理想。让李雪健发愁的是，自己的作品好像一直不受年轻人的喜爱，这让他有些自责。一次饭桌上，他把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妻子安慰他想开点。李亘虽然嘴上没劝慰爸爸，但他觉得要为爸爸做点什么。

私下里，李亘发动同学去看爸爸的电影，并把同学们反馈的意见编成短信发给爸爸。一天，李雪健手机里接到一条信息：“老爸，我和同学去看了您的电影，我们都流泪了，艺术的精髓在于真实，同学们说您演得太感人了！”儿子的短信让李雪健精神为之一振，他觉得儿子的短信说明年轻一代的孩子并不排斥这样的电影题材。于是，他给儿子回复：“看到你的信息，我也流泪了！”

让李雪健欣慰的是，在第19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上，他凭借电影《杨善洲》获得最佳男演员奖。李亘为爸爸感到自豪，他知道，爸爸是个有着完美情结的人，也正是这一点，让爸爸在表演艺术上精益求精，给他做了很好的榜样。

2015年，李雪健主演的电视剧《嘿，老头》，一经播出就引起轰动。他在剧中饰演了一位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人，他的很多戏儿子都参与其中。从这部戏里，李亘更意识到人到老年时的脆弱，对爸爸除了亲情之外，又多了份责任。

 

“你要记住，这个戏要是拍成了，是别人帮了你;如果没拍成，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

看着父母一天天衰老，李亘心里有些伤感，决定拍摄一个有关离别的题材，把自己在东京的打工经历搬上银幕。经过再三斟酌，他把自己的电影名字定为《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故事讲述交换生李小李来到日本东京留学，并到一家中华料理店打工，随后，他和这家料理店店员、店长之间发生了一系列故事，电影主题就是离别、孤独。

对于儿子要将自己打工的故事搬上银幕的想法，李雪健表示同意。李亘率领剧组人员出发去日本前，李雪健前来送行，他只跟儿子说了一句话：“你要记住，这个戏要是拍成了，是别人帮了你;如果没拍成，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说完，他转身离去。

当时李亘还不以为然，认为爸爸的老好人思维实在可笑。而当他历经千辛万苦把作品搬上银幕时，越咂摸爸爸的话，越觉得有道理：没有团队、朋友、亲人的帮忙，单靠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这部作品的。

电影拍摄期间，李雪健没去儿子的剧组探班，李亘有些失落。为了证明自己，不辜负大家的信任，他努力工作，很快把电影的后期制作完成了。2020年爸爸生日那天，李亘决定把自己的电影作品样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爸爸。

李亘拎着电脑来给爸爸过生日，他让爸爸欣赏他刚剪辑完的电影处女作《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并说这是他给老爸准备的生日礼物。李雪健认真看完片子，冷冷地说：“你这个礼物我现在不能接受！”爸爸的这个态度无疑给李亘泼了盆冷水。看着儿子失落的模样，于海丹有些不忍心，嗔怪丈夫太不给儿子面子。李雪健严肃地说：“艺术就是艺术，来不得半点奉承和恭维！”

爸爸的话让李亘深受打击，他默默收起电脑，不再提电影作品的事。吃过饭，李雪健终于谈到了他对片子的看法：“如果你坚持用这样的形式讲故事，我也不反对，但你要把影片里‘李小李的名字改掉，不要让他姓‘李。”李亘明白爸爸话里的意思，明摆着就是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硬着头皮听完爸爸的话，离开家时，他满脸泪水。

辜负了爸爸的期望，李亘心里很沉重。当时，团队对作品是一片叫好声，这让他有种错觉：自己的作品送去参赛拿奖都没问题！与此同时，他也悟出了爸爸给他泼冷水的良苦用心：其实自己的东西并没有那么好。

之后，李亘把自己的作品又好好打磨了一番，这一折腾就是一年。第二年，爸爸生日那天，李亘又拎着电脑来了。李雪健仔细看过片子后，点了点头：“嗯，能看了，我接受！”

2022年3月6日，李亘的电影作品《如果有一天我将会离开你》首映式在北京举行。他原本不想让爸爸到场：“你最好不要来，不然我的镜头都被你抢去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他内心还是期待爸爸能到现场的。首映式当天，李雪健出现在观众席上，并上台讲了话。由于太过激动，当时爸爸说了些什么，李亘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过了几天，他刷视频才知道爸爸说了什么，其中，爸爸说的那句“这小子，可以干导演了”，惹得他泪流满面。不过，这次流的是高兴的泪水……

 

摘自《妇女生活·现代家长》2022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