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不是铿锵玫瑰，也能恣意绽放

足球与新家，重筑坍塌的世界

4岁那年，王霜的世界坍塌了。在那一年里，感情一直不和的父母选择了离婚，离婚之后，两人先后离开了武汉，而王霜的父亲在离开武汉之前，将她送到了小姨家中，从此便消失了。

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王霜都深陷被抛弃的恐惧当中。幸好姨父和姨妈都非常善良，他们收养王霜，并且一直将她视作亲生女儿抚养，王霜也慢慢改口称小姨和姨父为“爸爸妈妈”。

“爸爸”曹小林是个十足的球迷，经常带着儿子一起踢球。收养王霜之后，他也开始带着一双“儿女”一起玩球。在踢球的过程中，王霜慢慢建立了某种安全感，她觉得比起复杂多变的成年人世界，足球的世界简单得多，只要勤练习、多动脑，那么球就会变得听话，成为自己最忠实的追随者。王霜的启蒙教练徐义龙就是在看到王霜和哥哥曹国栋的追逐中相中了她，他不经意发现队伍里有个小不点儿跑得最快，细看更是惊：那居然还是个小女孩儿。“这是个好苗子，一定要好好培养。”徐义龙对王霜的“爸爸妈妈”说，当时曹国栋正在徐教练那里练球，而武汉也没有专门的少儿女子球队，于是徐义龙就把王霜也招进了自己的球队，让她跟着表哥，还有一大群男孩子一起踢球。
    那时的王霜只有7岁，追着比自己高半头的男孩子们疯跑。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还不懂让着女孩儿，经常有人看不起她是小丫头片子，这些都成了王霜拼搏的动力，她铆足了劲跟男孩儿们比拼，哪怕磕了碰了也从不喊疼，因此男孩儿们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铁妹”。
    当时王霜的家住在江汉大学附近，她和哥哥经常从江汉大学足球场训练完回家。两个人经常在路上比赛颠球，规则是球不能落地， 一旦落地就要从头开始。 哥哥掉球后一般会接着颠下去，但王霜不一样，如果掉球了，她会走回球场，然后重新来一次。 这种不服输的性格让大家很惊叹。
    初到曹家时，王霜缺乏安全感，经常跟哥哥争这争那。比如妈妈给了两个苹果，她一定要吃那个最大的，不然决不罢休。哥哥有时候不肯让，妈妈就悄悄告诉他：“妹妹这样做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我们要让着她，好好爱她，以后她会慢慢改变的。”于是哥哥便努力让着她。慢慢地，来自新家庭的爱融化了王霜内心的坚冰，她变得自在了许多，也重新构建起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但对足球却依然较真。

    一生都不能同足球分开
    姨父和姨妈都是很普通的工薪族，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需要抚养，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更何况还要供养两个孩子去练球。于是夫妻二人就给两个孩子开会，告诉他们：“反正我们家赚到的钱就那么多，如果说只能供养一个孩子练球的话，那么我们就看成绩，谁的成绩好就让谁继续去训练。”听了这句话，曹国栋还哭了，王霜却不得了，从此心心念念都是踢球，就连睡觉也要抱着自己的球。
    因为专注、灵活，肯动脑子，加上敢于拼搏、永不服输，王霜很快在武汉的足球圈脱颖而出，那时候她一直在男队训练， 也经常跟着男队在当地比赛。因为球技高超，很多其他队的教练在比赛现场看到王霜时都会提出抗议：“你们队里有王霜，那这比赛还怎么比。”
    12岁那年，王霜首次离开家，去参加国家队的集训，独自去北京的火车上，她哭了很久很久。到北京后，陌生的环境没有给她半分温情，新教练并不欣赏她，还不耐烦地教训她：“踢的什么球哇，球也踢不了，成绩也不好，又这么小，出来受罪，谁让你过来的?”教练根本不给她上场比赛的机会，有一次曹家爸妈好不容易来看她，她跑去央求教练，给自己一次上场机会，结果对方只给了她一分钟——比赛末的一分钟。 教练还跟她爸妈说：“要不是你们家长来了，我一分钟都不给她，水平太差了，这么远跑过来混饭吃!”因为这件事，王霜狠狠哭了一场，下定决心要踢出成绩。
    后来王霜遇见了另一位恩师韩建教练，正是这位教练告诉她绿茵场不相信眼泪，哭没有用，赢才有用，只有成为强者才能击碎白眼和嘲讽。在韩教练的鼓励下，王霜一路拼搏，15岁入选国青队，17岁入选国家队，成了圈内公认的“种子选手”。
    此后的日子里，王霜曾多次力挽狂澜，在中国队即将失败的时候寻找恰当的时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把足球踢进了球网。她的技术飘逸流畅，曾被外国网友做成动图发到网上，在全球范围内收获了一大拨粉丝。
    再后来，王霜靠着自己的天赋和汗水创造了更多的辉煌，三次获得中国女子金球奖，赢得了大家的认可。

    足球不是吃饭工具，而是共创辉煌的伙伴
    从20岁开始，王霜开始在国际大赛上崭露头角。2015年中美女足热身赛上，中国队被全场压制，她临危不乱，伺机破门，瞬间扭转战局，令中国队近十年来首胜美国。
    但一次次荣誉没有让王霜忘乎所以，静下来的时候，她经常问自己：“难道我的成绩就止步于此了吗?”
    为了进一步提升自己，她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签约巴黎圣日尔曼俱乐部，为此不惜将薪酬降到了50万，那时如果选择留在国内，她的收入完全可以轻松过百万，但她不愿得在舒适区沾沾自喜，却选择了突破自我。
    因为这次选择，她成了第一个在欧洲赛场上进球的中国人，也成为中国第四位获得“亚洲足球小姐”殊荣的运动员，被誉为“中国的梅西”，她的优异表现得到了法国球迷的认可，也让中国球迷看到了希望。
    但困扰也时时存在着，身体上的伤痛、体能的下降，以及球迷们过多的期待，都给王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因为状态不稳定，她在2019年的世界杯上发挥失常，没有带领中国球队走出困境。那一次，她在球场上哭得全身颤抖，不断重复着：“我再也不踢球了，我再也不踢球了。”
    赛后，王霜与俱乐部解约，低调回国，迅速消失在了人群里。她避开球迷和采访，躲进武汉体育中心的球员宿舍，从“世界级球星”变成了一个“靠踢球吃饭”的普通人。但在她的行李箱底，始终躺着一本李娜的自传，而李娜，一直是她的偶像。
    而在远离人群的日子里，王霜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使命——绝不是只靠足球吃饭，而是与之共创辉煌。于是她默默收拾好心情，迅速恢复到了训练状态当中。
    2020年，因为疫情原因，在武汉训练的王霜被迫隔离，无缘奥运会的预赛。但她却为自己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每天在自家顶楼的天台坚持训练，因为足够自律，她在2021年出征韩国时得以重回巅峰，赛后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道：“不论是90分钟还是120分钟，我们从未想过放弃，即使上半场0：2落后，我们也相信可以扳回来。这没有辜负我们一百多天的训练，每天一万多米，我们就这样想，就算用跑也要跑垮她们。
    就这样，王霜带着中国女足以4：3的成绩反杀韩国，顺利挺进奥运会，再一次点燃了国人的热情，让球迷们为之欢呼。但这一次，王霜平静得多，因为她明白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很多人喜欢用“铿锵玫瑰”来代指中国女足，但王霜并不喜欢这个称号，对她来说“铿锵玫瑰”的代表——前辈孙雯非常出色，但自己永远不能成为“雯姐”之后的第二朵玫瑰，她只能做好她自己。不过，就算不当玫瑰，也不会影响她恣意绽放。

 

摘自《启迪与智慧》2021年第7期上